远去的人

阅读《远去的人》一书还是在大三的时候。那时候妈妈就告诉我外公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症。之后每次向家人报告近况时,我都在聊天将尽时补充一句:“外爷的病怎么样了?还时不时走丢吗?”得到的答复往往是:“老样子。”
我不知道老样子是个什么样子。直到毕业后在老家的这两周时间里,每天和他生活着,外爷如今的形象才更加具体地投射在我脑中。明知他会变成怎样怎样的人,却毫无阻止的可能性。日常平静琐碎的生活中潜藏着无力和绝望。

刚回老家的时候外公住了院,仅仅是做些拍片子之类的常规检查,以及日复一日地输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针剂。所谓的“维持治疗”,怕是只对病人家属有效的安慰剂吧。一周左右就送回家静养了。我希望能记录一些现时生活中的点滴,正如数千万患者家属试图用尽全部的力气从远去的人那里挽回些什么一样。毕竟作为家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当时总结的读书笔记。

为了防走失,外婆在院门又加了一道锁。可正在我编辑这一段落的时候,外公又在咚咚咚地摇大门了。在他的心里,这生活了数十年的小院是否正如一座巨大复杂的迷宫呢?而他每日迈着规律的步调绕着院子兜圈子,哪怕气温只有十来度,又是为了什么呢。
唯一能令家人感到幸运的是,他还认得妻子和子女,甚至包括孙子孙女。每当妈妈指着我,用家乡方言问“这是谁?”他只能口齿然乎地挤出我的小名,仿佛嘴里含着一团年糕。而当我在院子的某处遇到他,大多数时候他仿佛在咀嚼着什么,就像老牛时不时会反刍青草一样。多数的句子都要靠猜,有些要和他反复确认,有些要问一边的外婆等家人,再有些就只能无情忽略了。
今天(2020.10.5)下午,外公招呼我去他房内。我以为他要睡觉要我帮忙脱鞋,他却径自翘着二郎腿坐在炕边椅子上,目光呆滞又天真般地看着我,手臂一挥,嘟哝一声,貌似要我上床睡觉。我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不困,他还是如此意志坚定。他转身向炕对面的桌子,双手迅速地摸索着袋中的麻花然后递给我。我只得接下后转身放了回去。接下来他又招呼我坐在炕上,我想倒不如先按他说的来做,于是就被他有力的手推坐在了炕上。他又招呼我拖鞋,还帮我盖上了被子,接下来就是半分钟的尴尬的对视。他天真的笑容面对着我毫无表情的面容。嗯…接下来又转身去咚咚咚地摇大门了。这种不甘于囚禁的“控诉”,全家人都已经习惯了。
炕头边有一本新华字典,一些零乱的小册子,还有一本他几年前热衷参与的“窦姓文化研究会”产出的厚厚的精装族谱,都已积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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